[文章] “我只是兼职选手”对话中国名将Yumiko
作者：多玩歪弟
一直以来，职业游戏选手这个群体都被神秘的光环笼罩着。他们凭借高超的游戏技巧从成千上万的普通玩家中脱颖而出，每日沉浸在厮杀搏斗的世界里，看起来有点像是故事中的英雄。
对于其他每一个早晚要毕业工作结婚生子踏上"正规"人生道路的玩家来说，职业选手似乎可以停留在游戏里，他们代表着那些终将美好的时光。
但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当游戏成为职业时它是不是还一样好玩？带着这些疑问，我们采访了WAR3职业选手，Yumiko。
Yumiko，魔兽著名人族选手，中国四大人族之一，入行11年，职业7年，获得第一个线上比赛冠军的时候只有13岁，此后维持高昂的竞技状态，无数次闯进国家比赛、世界比赛的三甲，竞技经验在全国现役选手中屈指可数。
我曾经以为像Yumiko这样年少成名、在公开场合露过不少次面的职业选手，对于应付记者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就像我之前采访过的年轻作家、年轻导演、年轻学者一样，他们每一个都很健谈。
可采访开始之后Yumiko的表现却让人有点吃惊，他对所有问题给出的答案都有些僵硬和制式，就好像在回避自己的真实想法。结合他的年龄，二十四岁，这样老成而空洞的应答技巧就有点奇怪。
从玩家到选手，那倒着的马斯洛需求三角
在这七年的职业生涯中，Yumiko曾经辗转于包括Hacker,Mouz,EHOME,Panda,TC在内的几个战队，也曾经代表中国出战世界级线下赛。
他一直忘不了的是当年出战法国比赛时的遭遇，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拿不到法国签证，劝他还是作罢。但Yumiko拒绝放弃，他自己跑使馆，在启程前一天终于办齐了手续。他不知道出国该带些什么，也不知道到了国外要怎么找比赛组织者，又要如何生活；拽着沉重行李箱的他踏上法国土地时，首先体会到的并不是新奇和快活，而是绝望与无助。
他乡的床铺比家里的要冷，Yumiko缩在被子里睡不着，"一把一把的掉头发"。作为唯一一位拿到签证成功参加比赛的WAR3选手，他的表现并没满足人们的期待。赛后各家媒体不约而同使用了一张Yumiko趴在桌子上的沮丧照片，而各路留言板上对他的表现也多有批评。
Yumiko作为职业选手的水平总被或真或假的质疑着，在有他出现的网帖中，评论难免会出现这样的标准对话： "那个Yumiko打的真是不行。" "说人家不行，那你倒是打个职业看看啊。" "所以说连他都能做职业选手，很奇怪啊！"
Yumiko不想受到观众情绪的影响，但他又忍不住去看。"他们就只想看到你赢，输了就会骂"，他这样总结自己对于观众的感想。对Yumiko来说"粉丝"是种奇妙的存在，他努力打比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支持者失望。采访后期他终于提起为什么对记者有种抵触情绪，"我接受过不少采访，很多情况下他们最后报道出来的是他们想要的Yumiko，跟我没什么关系"，"有的媒体完全把我说成反面教材，说的很惨"。
他的青春被当做商品销售了许多年，在这一点上电子竞技确实与传统体育无异，年轻人们用大把时间和汗水换来台上的辉煌，而关注着他们的我们则一边评论着一边越走越远，到最后消失不见。前几年曾有位亚运会得奖的举重选手贫病死于家中，这新闻Yumiko也知道，而他说，自己没什么想评价的。
在比赛的紧张、焦虑与人际沟通带来的困惑之外，逐渐长大的Yumiko还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WAR3选手们长大了，而这游戏本身却已近垂暮。Yumiko作为职业选手活跃了十年，而在他之前WAR3早已有过许多值得封神的著名选手，算下来，这款游戏的寿命长的令人讶异。
有些人会说WAR3是世界上最好的游戏，它有无数的变种，优秀的平衡性，还有靠着一代代玩家开发出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
在它刚刚诞生时制作者恐怕想不到小兵可以卡位，也想不到飞艇可以有如此精妙的运用；这款游戏在十数年的时间里自我进化，成长为了其他任何游戏都无法超越的"怪兽"；对Yumiko这种职业选手来说，WAR3是他们依附于其上的一棵大树，这树看起来枝繁叶茂，但树皮下面汩汩的汁液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充沛……他们明白，但不愿多谈。
#page_next#"我只是个兼职选手，我觉得一直有希望"
2013年是WCG的落幕之年，这一由韩国三星公司赞助支持的线下世界级比赛一直都是WAR3选手们心目中的最高殿堂。当官方的停办声明正式出台之后，这款游戏的职业选手与爱好者们终于没法再回避它正在退出舞台的事实。一时间有关WAR3是否已死的讨论遍布各大论坛，人们纷纷追忆着WCG辉煌战役，以及那些战役中诞生的、几乎是半神般的ID。
后来玉米从2010年底开始解说，11年开始做博客，13年初开始组织赛事，他虽然很大一部分时间都会用来玩WAR3，但依旧会关注其他有趣的游戏，例如饥荒，例如炉石传说。大部分WAR3玩家都有种荣誉感，他们认为之后盛行的包括DOTA、WOW、LOL在内的大型游戏在复杂性和操作要求上，都不如他们心目中的WAR3。落幕的事实与荣誉感相碰撞，许多人开始抱怨起来。
但Yumiko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即使是在采访提到种种不愉快的往事时，他也总要提醒我"我没那么惨"，又或是"我觉得一直都有希望"。面对WAR3的整体颓势，他索性开始自己主办比赛。
刚开始组织比赛的时候，Yumiko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钟爱的游戏出点力，倡导一种不止三甲，可能四强甚至八强以内都有奖金的比赛模式。Yumiko说他最为享受的是统筹比赛结束后精疲力尽地坐在屏幕前微笑，那种快活只属于他自己，那也是游戏带给他的最美好的东西。
他的比赛叫做WEL（WARCRAFT 3 E-SPORT LEAGUE），比赛进行顺利，第一届的冠军就被WCG世界冠军TH000拿到。他力图向所有人证明WAR3不但没有死，甚至还在焕发崭新的生机；为此，Yumiko努力呼吁加入新地图，积极恢复训练参加比赛，他尽力做着能做的一切事。
他最近对组织比赛有了新的理解：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有比赛可打就有名次可争，就有观众关注，就有奖金可拿，他们的价值在比赛中得到了最大的体现。他正在尝试研究新的赛制来适应当前的竞技环境，提高选手的积极性和减轻工作人员的负担，策划一个高质量的赛事。
现在的Yumiko经常要同时准备五六个赛事，"参加比赛就是在维持状态了"，而他已经不再如当年那样年轻也不能再那样不顾一切；他说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兼职选手"。
他有无数个故事，每一个都记得清楚
Yumiko做职业选手的选择能够得到家庭的支持，也与他获得了足够支撑家庭的收入有关。WAR3选手获得的奖金都公开明示在网络上，因为他们是"职业"的，所以金额多少似乎直接与技能水平挂钩。Yumiko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不错，有时间健身，有时间散步遛狗，有时间帮父母做点家务，让他们开心。
我尝试着问他为什么不开家淘宝店随便卖点什么，利用解说视频的机会打打广告，就好像现在主流的解说一样；他不肯透露具体数额，但相对于其他开办淘宝店的解说来说，他的收入"几乎等于没有"。不做淘宝店让他跟其他解说多少有了点隔阂，而这些事儿他也不愿意细说，"害怕网络暴力"。
Yumiko对自己的言行非常在意，他很珍惜现有的观众，"不能让人家买到你自己都信不过的东西"；与此同时他又反复强调"我理解开淘宝店的人，那也没有任何错"。 "但是我自己的话，那里面会有不少东西，我自己控制不了。"
从年轻参赛者开始，到成功职业选手，再到知名解说，然后到比赛主办方，Yumiko说自己正一点点接近自己想要做的事儿，而当我们问起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时，那回答又有些禅意："把眼前的每件事都做好"。随着他终于长大，他的观众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现在有Yumiko出现的新闻下面会有这样的评论： "那个Yumiko打的真是不行。" "别的不说，至少他坚持爱WAR3还办比赛，你行吗？" "还玩什么WAR3啊LOL多好——"
人人都有资格评判自己真正爱过的东西。
采访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对于Yumiko来说这是一天生活的真正开始。他开始上传解说视频、联系因为时差关系刚刚起床的老外商量比赛、打开留言板查看评论、甚至是半夜出去遛狗，尽管聊的很开心，但他对于自己说过的话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是聊天的形式，有时候欠考虑"，但他又忍不住再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给你。
Yumiko有许多许多故事，在许多故事的结尾他会平静地说，"后来我就放弃了"——
但其实，Yumiko，你从未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