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刚猛兽王WE.Fly100%：有一种爱叫不甘心
十年之前，我第一次听闻Fly100%这个名字，那时他还未被冠以“中国兽王”的头衔，只是个常年蜗居网吧昼夜不分的“社会青年”。
十年之间，Fly100%经历了War3从鼎盛到衰落的整个历程，他自己也从War3转战LOL再到神之浩劫，在一次次抉择中重新找寻通往舞台的方向。
十年之后，我有幸再次为这个年近三十的老将写点东西，我能深切感受到他内心释然与不甘的复杂情绪。
对于他这样一个人，他这样一群人，我想用一点真诚的文字，为他（们）换取一点真挚的掌声。这样的老电竞人，在如今这个焕然一新的电竞时代，更需要多一点的支持与鼓励。
一、
和Fly在QQ简单沟通后，我们约在了周二下午四点进行语音访谈。他很守时，采访却因为我这边耳麦的突然罢工推迟了一会儿，为了化解尴尬，我讲到了两年前的一次采访。
“哈，你估计都不记得我以前采访过你一次，那时候我还在报纸做编辑，发Word过去给你填的。”
“记得的，后来你寄报纸给我，我有看到的。”
两年前，我在平媒负责《人物》栏目，当时那篇名为《永不落幕的电竞传奇》的采访，在如今想来十分粗糙，标题也尚有太多需要雕琢之处，排版是网络上一抓一大把的问答形式。所以再次邀约采访时，我特意给Fly说明会写得更为谨慎、流畅，同时也希望他能放下包袱畅所欲言。
关于Fly，记忆的最后片段停留在2012年的WCG世界总决赛。
那一年War3项目的最终对决在TeD与Fly100%之间展开，一位是承载着UD种族荣耀的亡灵旗帜，一位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的刚猛兽王。比起外界口中“中国队史无前例囊括前三”的轻松语调，舞台上的气氛则明显沉重太多。
最终历史重演，Fly又一次倒在了WCG冠军面前，而TeD则成就了“WCG十年历史上首位UD冠军”的伟业。当背景黯淡，礼花飞扬，闪光灯聚焦台上的年轻冠军，亚军Fly在一片喧嚣中说道：
“我这辈子一定要拿一次WCG的冠军，就算打铁拳我也要拿。”
如果说2009年的亚军给了Fly更多时间与信心，那么2012年的再次失之交臂，则流露出他内心的不甘与失落——因为当时坊间的传闻：2012年将是War3作为正规比赛项目在WCG舞台上的谢幕演出（后来证实是谣言，2013年才是最后一届）。我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在War3领域打拼了八年、连做梦都想着能赢下WCG的男孩来说，这样“说不出口的再见”该让他如何承受。
2012年WCG过后，Fly开始慢慢淡出玩家视线，做了八年War3职业选手的他，在自己的项目迎来终点时，除了站在原地挥一挥手使不出半点力气。尽管感伤如潮，生活还得继续，是带着遗憾退役，还是挺直腰板重新再来？Fly选择了后者——在War3生死未卜的情况下，Fly选择了转型前景更为光明的英雄联盟。
在我问到为什么会选择英雄联盟作为转型方向时，Fly说道：“当时对于我们选手来说，MOBA游戏并不陌生，不管是真三还是DOTA我都有玩过。选择LOL是因为当时觉得这款游戏比较有前景，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自己的项目逐渐没落的感觉，我就想如果自己要转型的话，肯定要转一个能够在几年内至少不会垮的游戏。所以当时比较看好LOL，就转了LOL。”
期望自己的职业生涯能再长久一些，这无疑是Fly眼中的重中之重，至于其他的年龄、游戏熟练度等问题已经渺小到不值一提。或许钟情于War3的玩家会略有说辞，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执意坚守，就能等到花开满园，这便是现实。
转型英雄联盟在Fly口中是“经过深思熟虑也不会感到后悔”的事情，但对于一位“局外人”而言，英雄联盟的世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同台选手的日益低龄化、接触游戏时间较晚，这些都让Fly输在了起跑线上。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消耗更多时间与精力后，Fly再度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固执顽强的坚持、破釜沉舟的转型，这些都未能让未来豁然开朗。
“会不会觉得当时的决定没有考虑清楚？”我并未在英雄联盟的正式舞台上见过Fly的身影，于是提出这个问题。
“其实不会，我觉得很多东西不是一定知道结果了你才去做。就只能说我们决定了一些事情，去努力，最终的结果也不是自己能够强求的。对于结果我们只能追求，不可以强求，重要的是过程。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话，我还是会做相同的决定。”
曾经大杀四方的血性兽王，已然在岁月的打磨下更加成熟、理性，不曾变过的，是他对于职业选手始终如一的向往。在转型英雄联盟受挫之后，Fly又转投到了一款全新的MOBA游戏——神之浩劫。
现在的Fly仍以职业选手的态度，认真摸索着这款尚未公测的游戏，他期望在不久的将来，在神之浩劫被更多人熟知以后，自己已经全副武装做好了再上战场的准备。
这是他表现出的坚韧，亦是我感受到的辛酸。
关于神之浩劫，我们没聊太多，一方面出于我个人对这款游戏的陌生，另一方面则是Fly确实还不能称为这款游戏的职业玩家。正因此，我们将话题转回到了魔兽争霸3。
出生于广西南宁一个普通家庭的Fly，因父母离异的缘故，从小在外公外婆的抚养下长大，虽说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由于过大的年龄差距，Fly的人生轨迹与这个弟弟几乎毫无交集。
童年之于Fly是不会落山的艳阳，是午后忘情的奔跑嬉笑，是果树上不曾少过的甘甜果儿。几户人家围起的大院，筑成了Fly儿时的欢乐天堂，他在这片被一只手掌就能遮蔽的天空下度过了最纯真的岁月。
也正是儿时结识的玩伴，在Fly小学四年级时带他走进了另一个光彩耀人的世界。
“第一款玩的电脑游戏是红色警戒，后来上了初中开始玩网游，直到发现了魔兽争霸3。”
魔兽争霸3在当时所展现出的强大冲击力、可玩性，以及有别于网游的平衡性，深深吸引了Fly。就这样，还略带几分稚气的Fly开始了他在浩方平台上的2V2征途，也彻底挥别了他所厌恶的“外挂网游”。
经过几年的磨砺，Fly已经在南宁本地打出了不小名气，“广西兽王”——这是众多玩家对于初入War3圈的Fly的评价。当一个青葱少年在某件事情上得到了肯定与鼓励，最常见的做法便是一腔热血投身其中——高三临近毕业时，18岁的Fly毅然放弃了高考升学的道路，只身一人跑到兰州追寻心中的电竞梦。
这几乎是所有职业选手都有过的相同经历——叛逆、玩物丧志、社会青年，这些本与他们生命毫无交集的标签，被牢牢扣在了这样一个更需要包容理解的群体头上。但有句话说得好“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也必须走完。”
来到兰州是因为一支战队向Fly抛出了橄榄枝，在谈及这支名为Hacker的职业战队时，Fly说：“Hacker的话，首先它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之前因为是一个人在家里练，环境方面始终是不如职业队的。来到职业队后，有很多选手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训练，一起讨论战术。给我个人带来最大的改变就是，真正过上了职业选手的生活，让我了解到了职业选手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其实现在非常多的人想要成为选手，但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职业选手的生活，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给我最大的改变是习惯、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在2004年那个时期，真正的职业选手生活几乎可以和“500块钱工资”划等号，这还没算上老板突然失踪、比赛奖金不翼而飞这些随处可见的状况。但即便是面对这种“不够生活”的情况，Fly仍是热血满腔，在他眼中，找到自己的梦想并坚定地一步一步去实现，是超越生活本身的事情。
聊到这里，我突然多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会觉得以前的电竞人，更值得大家拿出来多说一下吗？”
“我觉得每个行业都是这样的，特别是新兴行业，在被大众、被社会所接受、认可之前，肯定都会有它苦的地方。我觉得以前的那些东西也没必要刻意拿出来说，电竞走来本身就是充满了不易。特别是作为选手的话，我也是见过非常多的很有实力、很有才华、坚持了很久，但是比赛没拿到成绩，最终慢慢隐退的人。这样的人，我见得非常多。”
那些倒在现实面前的人，其中就包括一位叫“老五”的玩家。老五是Fly还未踏上职业路时结识的一位广西本地选手，这个被Fly称为“基情最深”的神秘人充满才华和能力，但短短数月的职业生涯，让他在电竞洪流中沦为沧海一粟。这便是电子竞技的残酷，无论你训练得再刻苦，练习得再厉害，只有没有机会站上舞台，或是没有取得理想名次，那一切便是零——谁会在乎你每天坚持多久，手腕有没有留下永久劳损？
正是切身感受到太多这般的不得不放弃，让Fly更加看重弥足珍贵的职业生活，或许这也是他如今仍想重回职业圈的一方面因素吧。
Hacker对于Fly而言是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战队，他自己也将Hacker列在了所有效力过战队的榜首——“没有Hacker就没有之后的我”。
之后的Fly在ID前面挂上了Mouz的前缀，这个来自德国的专业游戏组织，当年紧随War3的世界大潮来到中国，Fly在Mouz不仅赢得了他职业生涯中最为重要的大部分荣誉，也让他的感情生活被世人所熟知。
“Lie那个时候也是在Mouz当领队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Lie是Fly的女朋友，他们认识于同一个魔兽交流群。如果说最早的对战平台为职业选手搭建了最简易的舞台，那QQ群则无疑是这个舞台得以光芒焕发的重要见证者。早年时期，大部分玩家都会通过QQ群进行约战、比赛，而很多赛事主办方也会通过这种方式与选手沟通。
“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孩子，我的第一印象是女生不会取这个名字的。”但不管性别如何，此前长时间的交流让两人的见面成为必然——通过一次广州比赛的契机，Fly与Lie第一次见面。
“大家在相处的过程中，我觉得Lie是非常善良、很会照顾人的女生，我很喜欢这样的女生，当然我肯定也有吸引她的地方，然后就慢慢变成情侣了，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Fly客观而略带几分自恋的回答，打消了我对一见钟情故事的幻想。
从那时开始，这位在Fly眼中温婉善良的姑娘便一直相伴其左右。现在的Lie任职于上海一家与电竞相关的经纪公司，用自己的经验帮助职业玩家处理一些经纪事务。她从不是一个热衷抛头露面的人，只是十年如一日地默默为电子竞技燃烧着青春。
在我对Fly略显偏执的坚持职业道路感到些许质疑的时候，他提到Lie：我在28岁的年纪还能坚持想去实现梦想，很大一部分因素都是来自Lie，来自她的尊重与支持。
“有这样一种人，她的梦想不是她的梦想，她的梦想是支持你去实现你的梦想。我觉得Lie就是这样的人。我也非常幸运自己能够跟她在一起，能够遇到她这样的女孩很幸福。”
关于“梦想”这个词，Fly在采访过程中多次提及。
在他看来，敢于以开拓者身份进入电竞行业的人都是一群有着纯粹梦想的人，即便他们航行在没有灯塔的浩瀚夜海，也无从知晓黑夜过后将是哪番景象。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除了唏嘘一阵，我们没有再深究这个话题。
我问到Fly对于现在电竞圈的看法，他的回答更多的还是围绕着待遇这一块——“对他们来说，能赚到钱，生活上是会有保障的，不用再像我们以前那样，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谈及年轻后辈的“富裕”生活，他的话语中并没有太多羡慕——“我现在也打直播，淘宝店也有开，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我想做的，我最想做的还是能够再次回到我喜欢的那个赛场。但现在没有真正的回到舞台之前，只能去做一些让你生存下去的事情。目前对我来说，直播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最终我还是想要回到那个舞台上。”
我想，这便是“梦想”在他看来的模样吧。
回想当年全国最大的业余联赛RTB，Fly一己之力All Kill了XGMR、ToT、GF和24K四个战队，整个预选赛阶段打出14胜1负的恐怖战绩。也正是从那以后，这个留着长长刘海的广西少年，开启了属于他自己的电竞梦想。
RTB是Fly电竞人生的第一站，在十年多的旅途中，他迎接、路过了更多的站台。十年过后，曾经的喧嚣繁荣销声匿迹，Fly在War3舞台的演出早已落幕，但我知道，28岁的他一如十年之前斗志昂扬，终有一天，他会再度起航，重新踏上那个魂牵梦萦的职业战场。
因为，Fly100%，还心有不甘。